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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随笔

难忘的回忆

By 2023年05月1日8月 31st, 2023No Comments
我的爷爷、奶奶和爸爸的合影

爷爷走了,安安静静的,用最简短的仪式和这个世界做了告别。人总是很奇怪,要等到人家走了,才会把过去的记忆翻出来,一一品味。我急着写些什么,以免爷爷在我心中的记忆,就像他的声音一样,随风去了。可惜我的记忆很不好,以前又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湘潭,关于爷爷的记忆就越发模糊了,也正是因为如此,每一丝记忆都如此宝贵。

我只记得爷爷在家里并不算是存在感很强的人,他的嗓音低沉,并不大声说话,但是底气很足,一开口感觉整个房子都被他的声音充满了。在我的记忆中,他从来没有很着急的时候,总是笑呵呵的,常常给建议,但并不会强求。有一次回家吃饭,我坐在爷爷的对面,一些米饭掉到了桌子下面,他笑着要我捡起来吃掉。我当时有点愣,奶奶在一旁批评爷爷,说地上的就不要吃了,爸爸也在旁边附和。爷爷把筷子倒过来,在桌上剁了剁齐,脸上呵呵的笑,说,我这不是想教育后代勤俭节约嘛!

还有一次,也是在饭桌上,楼下传来了“磨剪刀”的吆喝声,爷爷一本正经的跟我说,三三,你要不要下楼去拜个师,做他的徒弟,学一门手艺。奶奶又是一顿劈头盖脸,说你让他做什么不好,非得让小孩子去磨刀,那么危险,又有什么出息?爷爷笑着说那就算了,我只是想让他去体会一下劳动人民的辛苦,知道赚钱的不易。多年以后,我发现爷爷是对的,我确实应该去捡起地上的米饭,去楼下学磨刀。

但爷爷的勤俭,在我小时侯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。我那时并不喜欢去爷爷家,他冬天不开暖气,夏天不开空调,甚至连灯都不怎么开,只有家里来客人了,才会打开那昏昏暗暗的房间灯。不过电视机总是开着的,里面一直播着中央电视台的新闻,声音开得很大。爷爷在不聊天的时候,就是默默的看新闻,看着看着,会突然向我们发问,看看我们是否了解时事。我一直以为爷爷是湘潭大学的普通教职员工,直到前几年,我才突然知道爷爷和奶奶原来都是地下党员。我这才想起来,爷爷奶奶每年都有一些使用单位公车的券,但他们几乎从来不用,也不让我们用。有一次爷爷问我怎么回长沙,我说我坐“公车”回去,还被爷爷批评了,说你这么小,就想要做公家的车,这点苦都吃不得。奶奶看我一脸懵,赶忙在一边帮我解释,说,他说的是公车是“公交车”的意思,爷爷又赶紧表扬我。爷爷和奶奶总是这样,爷爷总是被奶奶批评,然后小声辩驳,用呵呵的笑声应对。

后来爷爷就坐在那里睡着了,没给任何人添麻烦。遗嘱没有找到,只知道以前口头交代过,一切从简。我匆忙从爷爷以前的生活照中裁切出一张模模糊糊的笑脸,想了各种办法勉强修复了清晰度,又和宇子去买了供果,苹果,橘子和爷爷喜欢吃的香蕉。房间里只有几位家人、三小盘水果、一挂电子鞭炮、一支由三个人组成的小乐队、一个司仪,整个告别仪式只持续了三十分钟,然后爷爷就被推走了,再出来就是一盒骨灰。爷爷可能是不想要留骨灰的,可是奶奶的意思,是要带回老家去,和爷爷的妈妈葬在一起。逝去的人是幸福的,活着的才是煎熬。

叔公到家的时候,奶奶也终于绷不住了,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女孩。叔公安慰说,也好,他没有什么痛苦。奶奶说是,他是没什么痛苦,可是人家接受不了啊!说完又泣不成声。爸爸此时让我下楼去车上拿箱水,我瞥了一眼奶奶,赶紧匆匆离开。这两天不管家里多热闹,总是能瞥见奶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,爷爷的位置是空的。电视里仍然播着新闻。

在爷爷奶奶的房间,昏暗的台灯下是一张张家人们照片,那里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纸,是爷爷写的一篇短文,《难忘的回忆》。

这人生的漫漫旅途,这人生的短短旅途,这平平淡淡又轰轰烈烈的旅途,或许就是他最难忘的回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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